第四十三章 饥民(1/2)

薛宝卷与乌术等人吃过早饭，仲伯用他的朴刀劈开捆在木栅门闩处的麻绳，他们整鞍上马，不多时来到货包留置的地点。

秦直道一路往南延伸，穿过蒙白的原野与朔风摧残的丘陵，又穿过已经几无人烟的北河镇，他们算是进入了大梁的腹地。

路上渐渐有了行人，但他们所遇到的行人大多衣衫褴褛，步履维艰，一眼便可以看出他们是从北河镇周边往南逃荒的村民。

荒民们的头发枯索，形容憔悴，其中的大多数人都瘦的皮包骨头，他们拄着拐杖向南艰难滑行，但即使拐杖却也难以支撑一些人嶙峋的躯体，他们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道旁的雪窝里不时露出黄麻的衣角或者黑色的丝绦，想必底下埋得都是或被冻死或被饿死的流民，没有黄土埋葬，素白的雪窝或许算是老天爷对他们最后的施舍。

薛宝卷、仲伯与哈六无不面上动容，他们的嘴角时不时地抽动着，常年戍守在黑石堡的他们，虽说两三个月才能在稀杂的汤菜里见到一回荤腥，但是好歹不会为饿肚子而感到忧虑，对于大梁各地的景象，他们潜意识里还以为原以为和他们几年前领命戍守黑石堡时一样。

一直以来，堡内将士们得到的信息都是胡地大雪，饿殍遍地，但是中原的景象又好过几分呢？

“兄弟们尽管敞开了肚子吃，不够了咱们再给你们送来”，运粮草的杂兵从来都是开口豪迈，这让他们以为汉地中原依旧仓廪丰硕，歌舞升平，然而，此刻面对胡人，过往的优越感突然荡然无存。

薛宝卷转头看了看乌术，他的脸色不像是怜悯，倒像是震惊，如果汉地也是如此情境，那他们想要越过大青山掳掠汉人的想法是不是也要泡汤？

“大爷，赏口饭吃吧，大爷！”，一名拖在流民队伍最后的老者看到身后的马队急忙停了前行的脚步，等到马队经过他的身前，他佝偻着弯成满弓的腰身，伸手抓住乌术的衣角。

乌术叹了口气，出于怜悯，他准备从包裹里取出一块胡饼递给老者。

“挞马”，果木儿叫了他一声，冲他摇了摇头，然后示意他看看前面数百人的逃荒队伍。

拖在逃荒人群后面的数十个饥民已经听到了老者的央求声，纷转过头来望着马队，他们浑浊的眸子中突然闪出光来，并将所有注意力全部聚集到乌术的手上。

乌术看着饥民们充满渴望的眼睛，他明白，只要他发出施舍，其他饥肠辘辘的荒民必然要聚拢过来，就他们随身所带的那点干粮与绵延不绝的空肠们相比，简直杯水车薪。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开扯着包裹的手，拍了拍老者的肩膀。

老者抬起枯槁的手擦了擦眼角，他蹒跚着，识趣地退到官道一边。

薛宝卷快步走上前来，他恶狠狠地瞪了乌术一眼，用身体把他挤到一边，随即伸手去扯马背上的包裹，并从中取出一半胡饼，走向路边的老者。

“军爷，不……军爷，不……”，老者支支吾吾地拒绝，身体也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的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来，拿着“，薛宝卷将胡饼硬塞到老者怀里，并将他扶了起来。

“你们过来，把这些饼子给大家分了吧”，薛宝卷冲着喉节吞动，目光像勾子一样紧盯着食物的饥民说到，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于靠近他，就像是把他当做了瘟神一般，避之唯恐不及，哪敢靠近一步。

虽然不敢靠近，但他们对于薛宝卷手中食物却仍旧无法忘怀，面上挂满畏惧，眼神片刻不离。

仲伯跟着走上前来，他接过薛宝卷手中的胡饼，向前紧走了几步来到饥民中间，饥民们下意识地后退，却被仲伯一把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他把胡饼递到他的手中，“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把这些分了吧”，仲伯安抚他们。

“谢大人”，饥民接过胡饼，他弯腰点头随即紧退几步，周围的其他人立即蜂拥着围到他的身边。

“给我一块…“

”给我一块…“

“别抢，我说别抢”

……

饥民间传来一阵骚动。

仲伯冲着人群方向叹了口气，他转过头来，伸手朝着马队招呼一声，“走吧”，随即领在马队的最前面继续向前行进。

饥民纷纷躲到秦直道的两侧，他们目光呆滞地注视着马队，没有人再靠上前来，这让马队可以很快穿过饥民冗长而缓慢的队伍，走到前面。

通往距离北河镇最近的城郭——上林邑的路上逃荒流民依旧不绝，但有仲伯在前面引领，剩下的路显得通畅无阻。

仲伯知道自己的作用，十几年前他见过类似的场景，流民们害怕他们，或者说是害怕他们身上的那层皮，若是脱了戎装走在路上，饥饿的流民十有八九敢把他们洗劫一空。

在路上行了一天，日头于此刻开始西落，在空旷的秦直道上，他们可以清楚地看见西方天际漂游了一下午的几朵白云此刻已经变得红肿淤青，如同刚刚经历奋战的勇士。

不过日之将暮，无人有心吟赏风景，离着上林邑还有三两里的距离，他们已经可以看到金色的落日余晖为城郭描出金边，三个胡人也再不想被窄小的竹篮一点一点摇上城去，一行人不禁加快了脚步。

“驾，驾，驾”，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十余名骑卒横跨在高头战马之上，他们挥动马鞭，鞭笞在直道上滑行的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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